最先遇到的，就是生存问题。

事先租好的房间，没有任何家具，房东留下的床垫有一股“沁人心脾”的怪味，我愣是在地毯上睡了一星期，网上订购的家具才姗姗来迟。

这是后来我才知道的留学奇谈:

第一，床垫上的刺激性风味源于大麻，要实现如此强烈的效果，上一任主人应该对它实施了长年累月的“腌制入味”。

第二，睡地毯，是70%以上留学生的必修课。

上到安装宽带，下到买新鲜大白菜，每一个最基本的生存所需，都成了需要深呼吸、硬着头皮才能解决的难题。

深夜，我打开国内的社交软件，没想到重新定位后，北美用户添加好友的踊跃程度甚至是国内的几倍，一眨眼的功夫，十几个小红点任我挑选。

一个当地生活多年，大我八岁的大哥主动请缨：你在哪里，我现在就开车来帮你装家具。

先给这位大哥代号“B哥”。

若是在国内，我断然会保持极度警惕；但是在B哥的出现，仿佛救我于水火之急。

毕竟，宜家的桌子腿只安装了两只，我攥螺丝刀的手掌心已经磨出了两粒水泡。

B哥手持电钻降临。汗水从他高高的额头上冒出，虽然那个地方应该是他发际线大撤退的败绩。

B哥一通忙活，我的屋子渐出雏形。

B哥忙完之后就告辞，颇具绅士风度，仿佛深藏功与名。

B哥总是能在我十万火急的时刻，仿佛有预言能力一般准时出现。

又过了两天半，在我无法忍受麦当劳的油腻和便利店分装水果的昂贵之后，B哥再次主动请缨：上我的车，我带你去COSTCO采购（美国大型实惠超市）。

我自己煎的牛排

虽然他一身灰不拉几的松垮运动装，肯定不是王子；但他有车，车似乎就是他出场时身骑的白马。

毕竟在北美，没有车，寸步难行。

一来二去之后，B哥握方向盘的手，开始伸向副驾驶的我，然后念叨：

“我这也到了该结婚的年纪，我也想要一个你这样的闺女。”

我陷入了巨大的迷惑:要说B哥坏吧，他多次接送帮忙也没有逾矩之举；要说B哥年轻吧，他那随意飘散在头顶的毛发和超市一脚蹬运动布鞋让我非常出戏；要说B哥老吧，他三十不到，又满脑子想结婚要闺女······

我不喜欢B哥，但也不讨厌他。

直到认识了我所在的城市另一个喜欢SP的女孩，我们成了闺蜜，她告诉我，B哥也如法炮制地对她献过殷勤。

“华人圈子就这么大，每年新来的小留学生就像一条条活蹦乱跳的新鲜小鱼，当地定居的华人男性剩下条件一般的，一个个都想捷足先登。他们就靠你举目无亲的弱点，用你拒绝不了的小恩小惠来获得亲密。”

我的闺蜜教会了我第三件留学奇谈：

这里如饥似渴的华人，几乎加遍了每一个“附近的”女生。

后来，我接触到了美国本土的BDSM文化圈子。

但是，踏入其中，和踏入雷池差不多刺激。

通过社群网站上的信息，我鼓起勇气参加了一场Munch（在酒吧等地点，同好围坐在一起，主题演讲或心得分享的活动）。

但参与的感觉，并没有我想象得那么酣畅。

虽然参与的人看起来都很面善，但是我有限的英语能力并不足以支撑我去描述那么多形容玩法和快感的词汇，一想开口就语塞，参与感极低。Munch过后是他们乐在其中的社交环节，端着一杯酒推杯换盏。

我因为羞涩，在人群中格格不入，仿佛一个小透明。

我在学校认识的为数不多的朋友中，有一个金发碧眼的帅gay，号称金枪不倒小炮王，就没有他在社交软件上匹配不到的人。他听闻我的踟蹰不前后，自告奋勇出谋划策，从社交软件的照片应该如何选择，到如何填写自己的简介，力求把我打造成亚裔极品辣妹。

在他的指挥和我无脑妥协右滑的骚操作加持之下，我收获了一些匹配。

大众、小众的社交软件

“开放”的欧美男性会“更尊重”女性吗？

其实，这是错觉。只是他们几乎没啥“下限”，无所不能，百无禁忌罢了。

哭笑不得的是，我收到的打招呼信息，一个个用最礼貌最甜的口气，给我最懵逼的暴击——

“我的甜心大宝贝，你好像我家最宠的小狗叽，好喜欢你的眼睛，你能吸爸爸的XXX吗？因为我家小狗叽也可爱舔人了······”

我想怼回去，却又摸不清文化差异的底线，无从怼起——

兴许人家美国人就是这么开门见山，腹肌照和对镜自拍的涩图就足以一锤定音，而我的“保守”在别人眼里反而是“脱裤子放屁”?

在被各种生殖器照片狂轰滥炸到看见热狗都隐隐作呕之后，我彻底放弃了和歪果仁深入交流的可能性。因为在他们粗壮的肱二头肌和床头柜里就可能放着枪的双重加持下，我很担心自己遇人不淑后直接香消玉殒。

我终于认识了一个DOM，他是中国南方城市过来的在读博士生。在二手家具交易群中相识之后，他带我去吃过几次唯一一家附近的中餐厅口味做得稀烂的广东点心，

近一年的留学生涯吃的苦，让我的胃学会不许挑食；也让我的大脑学会不再有不切实际的颜控幻想。

“小圈”有很多我一样的留学女孩，我也要求他按照小圈的规矩开展我们的关系：SP，管教，不发生性关系。

他信誓旦旦地包揽在他身上：你是我的人了，我要帮助你全面提升学业水平!

在学期初，他给我制定了周密的计划：要在他的监督下准备好每一次小测，写的所有小论文都要精改一次，课前阅读不能偷奸耍滑······

于是，我和这个总穿着洗到领口松垮的学校发的卫衣和T恤的哥哥进入了一段算得上是其乐融融的“蜜月期”。

我们一起吃的异国风味餐厅

深夜，我和他“连麦”。挂上几个小时的QQ语音，可以听见对方打字的声音，翻书的声音，直到打呼噜的声音。这听起来很傻，但这是绝大部分留学生的共同记忆：用中学生的方式，排遣成年人的孤独。

虽然我把他认作主人，但是我们的实践一共只有一两次，都因为没有趁手的工具而草草结束。

比起身体的快感，我更看中和他在一起的精神和情感陪伴。

喝不完的黑咖啡，读不尽的阅读材料，赶不完的截止时间，我的留学生涯，蓬头垢面。

在提交小论文前一天，他帮我挑出我那蹩脚论文参考文献的错，让我幸免于难没被教授当做学术不端的举手之劳，让我第一次心生崇拜感：他是我的英雄。

但是，英雄很快就变得疲软。

他变得暴躁、寡言。

当我叽叽喳喳跟他吐槽小组作业的猪队友时，他心不在焉；

当我眼巴巴盼着他晚上和我连麦时，他让我早点睡。

求之不得的主人，变得冷血，是一种心一片一片碎掉的体验。

知乎上说，男人有这种表现，是心里装了别人。

在我最后通牒之下，我和他谈判。

滑稽又悲哀的是，他心里装的别人，是他的导师。

别信外国教授看起来友好亲切。他们在PUA博士时，手段高效而残忍。博士是高校的底层劳工，当实验室机器故障，殚精竭虑熬夜也跑不出“明天就要”的数据，轻则招致白眼，重则骂得狗血淋头。

我的主人肉眼可见地萎靡下去，因为投稿被拒，因为被二老板抢了署名的权利，因为看不到希望的数据······

我也期待过，在北美这篇“自由而开放”的土壤，可以无拘无束，鲜衣怒马。

但蓬头垢面，无处逢源，处处陷阱，才是留学的BDSM实操感受。

我无奈地在亚马逊上下单了一个售价不菲的震动小玩具，到手以后发现粗劣的质量，仿佛来自于浙江义乌的嘲讽。

那一刻，我才真深刻体会：尴尬的，无解的，难以言状的孤独。

 •完•